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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回到棚户区

第78章:回到棚户区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傍晚,我回到了棚户区,当我走上那条小路,从卖菜的铺子前走过去的时候,看见地上摊着的那些烂菜叶什么的,心里就感到快活了起来,似乎那是我的地盘,我生来就是喜欢那儿的,虽然那儿又脏又乱,但是,我的的确确是很喜欢那儿的啊!

“红烧肥肠――红烧肥肠――”

啊!当我走到那条石板路上时,便听见那样的一声久违了的吆喝声,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曾经当我倚在床头,拿着《烟雨蒙蒙》看的时候,老是听见那时有一个中年女人的叫卖声,她把声音拖得老长,喊“红烧”那两个字时拔高着声调,当她喊到“肥肠”两个字时,便又一下把声音稍稍地压低一点儿,有趣极了,我并不认为那叫卖声听起来有多么的让人心酸,那女人也并不把自己看得要低人一等,她总是让人感到她是那样的不卑不亢,从而显得沉着、坚定。她究竟长什么样呢?我感到好奇极了,如果能看一看她究竟长得什么样,是一个有着怎样表情的人,那该多好啊!有好几次,我都想立马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巷子外面去追寻她一番。

后来有一次,我从公厕出来,朝棚户区外面走去的时候,在那个窄小的台阶上遇见了她,她提着一个塑料的篮子,上面盖着一张白净的帕子,想必,那红烧肥肠就装在那里面的碗里吧?我琢磨着。我看了她几眼儿,她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皮肤暗沉,在脑后束一个发髻耷拉在背上,穿的衣服也与她的整个人似的显得毫不起眼儿,灰扑扑的,总之,那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长相了,在大街上只要跟她打个照面,就立马感觉得出她一定是个生活得很窘迫的女人了,可是,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精神似乎很高昂,她挽着她的那个篮子,一声又一声地吆喝着,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悲伤,似乎,那样的生活她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也并不感到有多苦。

“红烧肥肠――红烧肥肠――”

她吆喝着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她似乎并未发现我在看她,走出去一会儿后,我又忍不住回过头去朝她看,那时,她站在厕所外面,够起身子朝后面那个巷子里继续吆喝着,或许是看见实在没人,便回转身来,走到下面的路上,又沿途叫卖了起来。

在学校上面的那段石梯路上,我终于再次看见她了,她仍旧像那次我看见她那样,不紧不慢地吆喝着,声音还是拖得老长,她掌握着自己独特的节奏,把“红烧肥肠”那四个字叫喊得有趣极了!她从梯子上走下来,我朝上走去,她似乎变得更瘦了,也更黝黑了,她喊完一次,就低下头来,朝梯级上看去,眼睛眨巴着,仿佛在想着什么,然后又吆喝起来。当她终于走到操场上面那段石板路时,她才止住了声音,因为,那一段路上并没一家住户。我站在梯子上一直朝她望着,望着,直到后来她走到口子上卖菜的地方,我才回转身来,重新朝梯子上走去。

我感到更加地畅快起来,似乎那女人用她的叫卖声在欢迎着我:

“啊,欢迎你呀,回到棚户区啊!”

我边走边想象着,感觉怪极了,总之,当我重新走进棚户区时,听见那样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多么的高兴啊!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些乱搭乱建着的凌乱房舍,弯弯拐拐的小路,以及路边的那个绿色的斑驳的垃圾桶一起映入到我的眼帘里,在我的心里深深地扎下根来,和我的生命永远地在一起。

傍晚的天空下,在细雨里,棚户区沉寂着,似乎它睡着了,待到又一个大晴天到来时,它便又变得喧嚷了起来,复活了。无论它睡着的时候,抑或还是复活的时候,我都是喜欢着它的。

我走到那个巷子里,朝那边的洗衣台那儿走去,沙沙家的门关着,在快餐点打工的男邻居也不在,仿佛,他们早就一起消失了似的,而我曾经租住过的那个小房间已经又住了人,我看了一眼儿便离开了。

从厕所后面的那个巷子里绕过去,下面的铁门开着,静悄悄的,于是,我便走进去,沿着逼仄的楼道朝楼上走去,啊!房东竟然在家,这不禁让我着实高兴了起来,她家的门敞开着,她正站在窗前,把一盆衣服朝外面晾,看见是我,她便立马朝我热情地打招呼:

“你搬到了哪儿去了呢?”

“就那边,没多远。”

“贵不贵?好多钱一个月?”

“我还是想搬到这边来。”

我没回答她,便表明了来意。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对人热情得很,一点儿也没包租婆惯有的那种刻薄样子,她似乎长胖了一点儿,也比以前显得要时髦了一些,她把头发在脑后盘得整整齐齐的,比以前扎的那个发髻要洋气多了。

我把桌子上放着的衣架拿起一个递到她手里,她立马就显得很不自在起来,笑着朝我连声地说着谢谢,她总是那样子,对别人客气得很,她身上不知不觉散发出来的那种品质,常常把我吸引着,我想,她确实是个好人啊!

“妹儿,我房子都租出去了,真的不好意思哦。”

我有点儿沮丧起来,正当我要离开时,她又把我叫住了:

“要不,你去住那一间嘛?我姐姐的房子,就对面的那一间。我立刻便觉得又有了希望起来,她把我带到下面,走到曾经我住过的巷子里,从胖妹儿家对面的那个窄小的梯子走上去,在二楼,有一间空着的房间。

“要不要得嘛妹儿这房子?”

房东朝我笑着道,她走到那扇门前,把灯绳拉了一下,旋即屋子里就显得明亮了起来。

“要得要得。”

我连连说着,心想,她可真是个大好人呀!我想她以后准会发财的,因为她是那样的善良啊!

于是,我很快地回到家,带上我早就收拾好的家当告别了那儿,离开了我所喜欢着的那扇窗户。花花跟了出来,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那女的吼回去了,然后响起“砰”的一声关门声来。

可是,不一会儿功夫我便觉得我又有点儿被骗了,在那破旧的银白色的组合柜旁,竟有着一扇门,旋即,我就想起了曾经每个晚上的撞墙声来,我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我想去考空姐……”

隔壁的房间里,我听见有个女孩儿尖声尖气的与另一个年龄大的女人聊着天,我想那女孩儿一定是很漂亮的了,空姐呀!她可是想去当空姐呀!可是,很快我就觉得她并不漂亮了,即便我压根儿就没与她见上过一面,因为,她吼她婆婆,就像吼龟儿子一样,她妈妈也吼她,那个晚上,我便净在那儿听他们一家子在那房间里吼那老太婆了,真是怪可怜的呀!

“吃饭!你吃不吃?!”

“哎呦,我不想吃,搁到那儿,等会儿吃。”

老太婆有气无力地回答着,那女孩儿就更不好气了。

“老汉儿,你管不管婆婆嘛?!她早上把饭倒给隔壁的那个猫儿吃,我看她真的是老癫东了!”

“哎呦!哎……”

老太婆忡唤着,一阵一阵的。

“问你,还想不想在我们这儿住?!明年各自滚到你那女那儿去住,你喜欢她得很的嘛?!”

“哎!哎!她屋里还在修房子的嘛。”

“是,她修起了,就把你接起去。”

那男的一个劲儿地朝那老太婆嘲讽着,仿佛是在数落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似的。那使我想起了外婆来,就毫无乔迁之喜了。

翌日,当我走到外面洗漱的小屋里,打开房门时,便看见朝阳已经升了起来,红红的挂在远处的那家医院的大楼旁。

通往洗漱小屋的那条梯子似乎一伸手就能毫不费力的将那栏杆推到似的,几块砖头就码在墙壁的上端,屋顶上盖着简易的玻纤瓦,若是吹个大风,那砖头指不定会掉下来,砸到身上,仿佛那是一处废弃了的工地似的,一切都显得不像是人住的。

隔壁的那家人似乎一到了白天就变得消停了起来,屋子里宁静着,我拿起《当代文学选刊》坐到门前的凳子上,那地儿极为狭窄,若是稍一动弹,就会连人带凳的从梯子上狠狠地摔下去,可是,当我抬起头来看见那通红的朝阳时,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陈焕生上城》,啊!我简直觉得那文章写得有趣极了,就忍不住低头看起来。麻雀在栏杆旁的那颗槐树上喳喳地叫着,它们不时地飞到别处的房顶上,然后又飞回来,不知是谁在看《射雕英雄传》:

“靖哥哥……”

“蓉儿……”

啊!多么熟悉的对白啊!我俯下头去,又看起书来,便觉得那真是一个宁静的早晨了!似乎外界的一切喧嚷与我再无瓜葛了,我沉浸到文学世界里去了,啊!那个早晨,当我翻开《外国文学选刊》时,便看见了《百年孤独》,以为马尔克斯早就不在人世了,可是,直到十三年后,我才得知他离世的消息,那时,我刚好拿起《百年孤独》看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