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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 2)


  眼见叶婉柔的脸色沉下去,刘嬷嬷赶紧将升高了的语调降了降,抽涕了一会又继续道:“现在哪还有人在乎我们的死活?不过倘若真是完全不闻不问倒也清静了。偏又怕我们这的白事冲撞了老夫人的红事,小姐若是九泉下知道你如今的……”

  “嬷嬷,陪我出门一趟可好?”叶婉柔打断她的话,不想再由着她越说越伤心。

  这些日子,刘嬷嬷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从原本那个少有唠叨的中年妇人一下子变成了满腹牢骚的老妇人。想到此处,叶婉柔心中有些愧疚,刘嬷嬷跟着她们母女确是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她本不该受的委屈。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如今母亲不在,她可以做主了,她要带着刘嬷嬷离开这里,出去独自生活。

  刘嬷嬷老泪纵横地回过神,也自知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在这偏僻落魄的院落里,虽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却也不该说了让少小姐听着难过。

  不过这个少小姐的性子素来平静,记忆里似乎就没见她有过大喜大悲的情绪流露,小小年纪总是沉稳得异乎寻常。

  刘嬷嬷犹豫了下,说道:“他们过来发了话,说是我们身上带着孝,这几日都不要出这个院子,免得冲撞了老夫人的寿星君。”

  叶婉柔闻言重又回到屋中的漆木柜前翻找,母亲去世后因为避讳,被他们突然强行搬到这处久无人居的院子,衣物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整理。

  在衣物床幔等一堆杂物中翻找了半晌,终于翻出件青白色的衣衫,衣摆处绣着玉兰花的纹饰,这是叶母生时穿得最多的一件外衫,自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半生素衣,而这件素衣是母亲最偏爱的,或许是父亲曾夸赞过母亲穿这件衣服好看吧?如今再看这衣服,让人忍不住又红了眼圈。

  叶婉柔抿了抿唇,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悲伤情绪,把身上的纯白色孝衣脱下,换上母亲这件旧衫,心道:母亲随女儿出去,看看女儿如今是否有能力自立门户活下去。

  穿好衣服后,她对刘嬷嬷说道:“我们换身衣服从角门出去,没人会注意的。”

  刘嬷嬷迟疑不决,说道:“你怎可穿小姐生前的衣服,这……这太不象话了。”

  叶婉柔面容平静,低声道:“母亲从不在意这些琐事,我们也不必在意。”

  待刘嬷嬷也换了件平常的衣衫后,主仆二人趁着四顾无人,从府宅后面的角门快速的走了出去。这个角门平时是用来运送夜香及府中废弃物的小偏门。她们倒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出府了,所以走的驾轻就熟。

  梁都的街市上,一如往昔般热闹繁华,那些曾被铁蹄蹂~躏践踏出的斑驳陋痕,早已被时光打磨得干干净净。

  新旧朝代的交替,或许在普通百姓看来,就如那天上降落的风霜雨雪一般,无法避免的听天由命之后,若是能侥幸存活,那就依如从前那般的继续为生计奔波,至于变天后高堂龙椅上坐的人姓氏名谁,远没有眼前一顿温饱更让人操心。

  只有那些因着风霜雨雪而身上留下旧疾的人,才会在风云稍有变色时,旧疾复发,疼痛蚀骨。

  叶婉柔的旧疾,此时就因着街道中央一辆悠然驶过的马车而复发了。她不自住的顿住了脚步,看着那辆高顶华盖的马车一路不疾不徐的穿过行人,直至行至前面的街角处转弯,消失不见。

  刘嬷嬷在一旁陪着她一起目送完那辆马车,不由得在心中嗟叹,她何曾不了解小婉柔的少女心思。

  那是华阳侯府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华阳侯楚卫忠的独子楚业扬,是叶婉柔的未婚夫。

  不过,那桩婚事早因镇远将军府的覆灭而不复存在了。

  只是没想到,少小姐竟真对那楚世子动了心。

  事情大概是始于前年中秋赏灯会之时,楚世子花灯题诗,一举夺得万灯魁首。

  少小姐恰巧目睹了那一幕,一时间就看迷了心窍,之后便是时常找机会出门,出门后必要经过这条华阳侯府门前的街道,果真就三五不时的会遇到华阳侯府的马车,也曾亲见过几回风流倜傥的楚世子。

  少小姐回来后就时常一个人发呆,小姐心细如尘,怎能猜不出个中原由,有一阵子,刘嬷嬷还陪着小姐默默叹气过数回。

  细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心有不甘,那华阳侯与叶将军在前朝时不但同朝为官,还感情甚笃,交情深好到为一双小儿女早早的定了亲事。

  在刘嬷嬷的记忆里,楚世子年长叶婉柔四岁,儿时的模样是个面如满月的温润小公子,知书识礼,乖巧可人,对小婉柔也是一味的疼爱忍让。小姐那时对这个未来的女婿也甚是喜欢,指望着他们将来长大成人后结百年之好。

  可谁能料想得到,命运弄人,事情竟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境地,让人不堪回首。

  如今两家一个随着前朝的覆灭而落入尘埃,一个却不受丝毫影响,仍是安享荣华。此等云泥之别,让人甚觉往事不堪回首,只留无限喟叹。

  叶婉柔垂眸停留了稍许,深吸口气慢慢融化掉心中的郁结,复又举步向前,只是动作比之前快了许多,直奔两条街外的玲珑坊而去。

  第2章 偶遇世子

  玲珑坊,如今梁都最具规模的金玉饰品铺,里面的各式首饰钗佩,在最近几年里被达官贵妇们极尽推崇。如今的高门女眷,名流贵胄们,若是身上没有几件玲珑坊出品的饰物,都不好意思在权贵的闲谈聚会上露脸。

  叶婉柔来到玲珑坊时,店内正络绎不绝的进出着客人。

  与叶婉柔简陋素衣的装扮不同,进出店门的皆是些锦衣华服的男女。就连那些人身边的婢女小厮们,穿戴得都比她精细讲究。

  这使得站在堂内的叶婉柔显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可她却面色平静,丝毫不见拘束。她缓步走到在门口候客的小伙计跟前,举止文雅的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笺交给小伙计,说道:“这是你们掌柜需要的东西,劳烦你交给掌柜。”

  小伙计接过那封薄若无物的信笺,抬眼看向眼前穿着寒酸却面目清秀美丽的女子,一双明眸仿若秋水,清澈明亮,水灵灵的引得人移不开眼。

  小伙计一时竟看得愣了神。

  刘嬷嬷不满地狠剐了他一眼,小伙计却没反应过来。

  直到叶婉柔偏头轻咳了一声,小伙计才猛回过神地移开眼。将视线落回手中的薄信上,这言明是掌柜要的,自然是要给送去。

  小伙计脸面微红,却训练有素地说道:“您且先候着,小的速去速回。”

  见小伙计快速走上二楼的阶梯,叶婉柔转身寻了处堂内的客椅坐下来。举手投足间淡定自若得仿佛她就该来这里这么坐着。刘嬷嬷可没有这么大的气度,她只是陪着小小姐来过这里一次而已,并不了解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候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小伙计快速回来招呼叶婉柔,请她上二楼,见她身后的妇人也要跟着,小伙计客气地开口阻拦,解释道掌柜只请姑娘一人上去。

  刘嬷嬷自然不肯,刚见了这小厮直勾勾看着婉柔的眼神,她怎么能放心让婉柔一人上去这陌生地方。